相思樹是臺灣原生種，開黃色的球形花——像是超迷你的小小粉撲，我常這樣形容她。當她盛開時，非常壯觀鮮豔，滿樹鮮黃之外，也會灑落一地的相思—-小小的黃色小花落滿地，只是再多的花而也結不出紅紅的相思豆。而且臺灣相思樹雖是雙子葉植物（一般雙子葉葉脈爲網狀脈），但肉眼可見的葉脈卻是平行脈。不過我們看到的平行脈葉片，其實也不是真正的葉子，而是由葉柄演化的假葉；真正的葉子在第一次長出的羽狀葉之後就退化了。因爲這種相思樹原産於熱帶，怕水份喪失，所以跟一般沙漠植物的仙人掌相似，仙人掌的葉子特化成針狀，而相思樹的葉子則全都退化凋落，只剩葉柄。瞧，這相思樹真的很會僞裝吧？既沒有像羽翼般的羽狀複葉，也沒有紅紅的相思豆，所以我說她像是單相思——悄悄地苦戀不爲人知。真正的兩地相思，大可送上兩顆紅豆，自然情意無限。
我們一般說的相思紅豆，其實是另一種豆科的植物——「小實孔雀豆」。在南臺灣的墾丁，這是絕對熱帶林相的地區，經常可以看到小販賣著紅豆串成的項鏈，但是南臺灣長大的我，卻始終沒見過這種結紅豆的相思樹，僅擁有N年前一位朋友送我的一盒相思豆，說是他家門口有一棵。
幾年前到桂林，還專程到雁山公園找一棵神木級的相思樹，可惜寒冬中葉多數已落盡，只見到枯木殘葉兀立寒風中，像是歷盡滄桑的合歡，想浪漫地找顆相思豆撿竟遍尋不著。後來園中的學生才跟我們說那顆相思樹是「公」的。呵呵，我原以爲這裏的學生浪漫多情將紅豆撿光了，誰知這種相思樹是雌雄異株，簡介的解說小牌上隱約記得說是蝶形花科，從此「蝶形花科、雌雄異株、像合歡」是我對「相思樹」的概念。
有一年學鄭和下西洋，來到一年四季都是夏的南洋。很留意各地植物的生態是我的習慣，所以植物的照片拍很多。大馬的林相跟我成長的南臺灣很相似，在這裏可以看到許多屬於童年記憶中的花木，一種久違的親切，因爲童年常見的花木，有很多也跟著舊臺灣走進歷史，悄然而逝。親切之外，這裏的熱帶樹木都比臺灣高大，也許這裏是她們真正的故鄉，這裏的風與水、土地與陽光更適合她們，因此我們常會驚歎：哇！欖仁樹竟然可以這麽高大？！——–同行的夥伴始終不相信那真是欖仁樹；橡膠樹的鬍鬚可以這麽長，與榕樹媲美——這是我的驚奇大發現。總之，兩個字——漂亮！一種熱帶獨特的旺盛生命力。
在汶萊的時候，我們搭車往北方的石油小城，途中，我在路上發現了一棵真正的相思樹，紅豆的果筴已迸裂，紅豆就含在迸裂的果筴中，紅豔欲滴，哇，我真希望能下車採擷，可惜行車匆匆，我連拍照都來不及，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有紅豆的相思樹，驚鴻一瞥。後來我只好禱告：親愛的上帝！讓我回到大馬能遇見一棵紅豆樹吧？呵呵，雖然這是阿拉管的地方，但我的主耶穌還是無所不在，就在台語不通的檳城，我們從E&O——當地一家五星休閒飯店「參觀」出來後，在路邊草地上，我發現了紅豆。我很興奮地撿拾，後來大家被我感染，一夥人在正午便撐著傘開始撿紅豆比賽……還有些欲罷不能。
離開檳城的前一天，因爲沒有啥預定的行程，我興起再去撿紅豆的念頭，大夥決定跟進。但很遺憾，這一天的紅豆很少，可能之前被我們撿光了，原以爲過了兩天，一陣風又可吹落許多才是。結果，顯然不是這樣，就像葉兒不願離枝，一顆顆的紅豆也不忍離開她的果筴。唉，我們只能像小螞蟻在草地上勤奮地搜尋，貪婪地望著那棵在圍籬內的大樹興歎，想像圍籬內可能撒落滿地的紅豆，說實話真想翻牆進去呵！後來我們還真到E&O跟商店的小姐認真打聽有沒有法子進到牆內……哈，夠癡迷的吧！最後我撿了兩小袋紅豆回來，還被朋友笑說，喔—–，膽子好大，敢走私！因為臺灣是不能帶植物、種子及農產品入關的。不過，我出外旅行偏偏就愛偷點各地的種子、樹葉及小花作紀念—這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仰望這棵結滿紅豆的大大樹，像極了印象中的鳳凰或合歡，一樣是羽狀複葉的大大樹，一般我是從花與果筴來分辨，若非這相思樹的果筴迸裂含著鮮紅的紅豆，我大概也會當她是未開花結果的鳳凰木，鳳凰蝴蝶般的紅花與彎刀似的大果筴是她的特色；又或者當她是忘了戴上粉撲的合歡。
不過雖然真正目睹了結紅豆的相思樹，也撿回袋袋的相思，我卻興起了一絲絲的疑惑。直覺認定這類的樹是豆科，就跟看見咸豐草會直覺地說那是菊科一樣的自然，我不曾細思過定義的問題，但我又隱約記得桂林看到的那棵相思樹說是蝶形花科……。只是我撿拾的紅豆，書上卻說是小實孔雀豆，含羞草科。
上網找知識，赫然發現豆科是從果實作的分類，只要結果筴的植物都可泛稱爲豆科，而蝶形花科是從花形作的分類，因此，豆科裏還有蝶形花亞科、蘇木亞科、含羞草亞科三大族群。而王維詩中生南國的紅豆，其實也不是這種小實孔雀豆，而是指蝶形花科的紅豆樹屬(Ormosia)植物。換言之，檳城的這棵相思樹跟桂林的相思樹是不一樣的品種，不過都是豆科這大家族的一員。雖說不同，但這種心形的小實孔雀豆，的確會讓人有浪漫的遐思，就像寧願相信月亮上有美麗的嫦娥，率真的詩人是撈月而死……，所以就當她是詩人眼中最相思的紅豆吧？！因此當我們在草地裏搜尋小小紅豆時，可是想著詩人說的「此物最相思」，只不過是「爲君多採擷」。我連送人的題詞都幫大家改好了，樂得大家更勤奮賣力地搜尋了，而撿紅豆也成了檳城最甜美的回憶。不過，這種小實孔雀豆是有毒植物，小小紅豆雖然很漂亮卻是整棵樹最毒的部分，也許正如相思愁煞人一樣吧？只能淺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