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

       在同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竟然碰到一个卖红豆的小摊。它是如此的小而不经意，以至我差点与它擦身而过。幸而我终于驻足，于是又见那久违的——海红豆。海红豆是我家乡的特产，它春天开花，秋天结子，其树高大浑厚、枝繁叶茂，其籽却小巧精致，鲜艳玲珑。小时候我曾在秋天到鼎湖山上捡过红豆。可惜那时既无相思，也无乡思，不懂珍藏，随意置弃。离家之后，再回家时总是季节不对，红豆也就只成了回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的这首《相思》我打小就会，有一首粤曲就是唱此诗的。据郭沫若考证，《相思》里所写的红豆，就是产于热带、南亚热带的海红豆。可如今市面上所卖的红豆，绝大多数都是另一种很普通的红豆，而非诗里咏叹的红豆。市面上卖的红豆，色暗而深，日久则色褪，而真正的红豆——海红豆，却是鲜红欲滴、光亮如漆的。不懂的人都以为是上过色素，但其实没有。而且，海红豆非常坚硬，可以放很长很长时间，所以才会有“情比金坚、生死不渝”的相思之说。不过即使是在南亚热带，海红豆也是很稀少的，它木质坚硬，这样的树总是生长很慢，不适推广，不象行道树，随处可见。也许正因如此，假的相思红豆才大行其道吧。

       因着红豆，我和店家攀谈着。店家很开心，说难得遇到个懂的。我也很开心，难得遇到真的。店家是个朴素的年轻人，和我一样戴着眼镜，有点书卷气。谈着谈着，我才发觉他对红豆很上心。他自己写和印刷的红豆宣传资料虽然不精美（毕竟要考虑经济因素），但却是引经据典、考证周全，字里行间带着动情的诉说。如果不是投入了真情，是很难写出这样炽热的文字。他还跟我说，要为红豆做一个网页，让更多人去了解。他说这话时，旁边一人满脸狐疑地说：“做网页？就为这个？……红豆？”我看了看他简陋的店面、零落的顾客，呆了这么长时间我只看到我一个买的——受众太有限了，人们对红豆的喜爱毕竟不能跟红玫瑰比。何况懂真红豆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谁愿意花比假红豆多很多的钱来买你这真红豆呢？尽管真红豆很稀少，采集难、进价贵，可又有几人知道？几人理解？我不禁想起在黄山碰到的那位老画家，他的画很好，可也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因为他不出名，他的画再便宜也少人问津。如同这世界缺的不是千里马而是伯乐一样，这世界上缺的不是伯牙，而是钟子期。不过无论我走到哪里，总能碰到一些真情至性的人，他们虽默默无闻，却总有让我感动的地方。如遍野的山花，远看或只是芸芸，走近了看，却惊觉有玫瑰般的美丽。

       玫瑰与红豆，一个热情奔放，一个含蓄隽永；一个明艳动人，一个清雅平实。玫瑰眩目却易谢，红豆无华却常新。热恋的时候我们喜欢玫瑰，走向细水长流时我们喜欢红豆。我将戴着这红豆首饰，继续我的旅行。临走的时候，店家给我留了QQ和hotmail，这一举动让我想起在西塘时，古董店的店家翻看计算机的书——他们提醒我：即使是在古镇，我们依然是生活在现代里。然而无论今古，不变的，依然是，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