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再次回到马大中文系上课,是为了参加“中国古代诗词教学与欣赏课程”。中文系邀请了多位中国及台湾学者前来教导,其中也穿插本地诗人的讲演,我毫不考虑地报名参加了。
这些年来对诗词的爱好一直没有疏离,床畔茶几上总会习惯性地摆上一两本唐诗宋词,兴来之际可随时翻阅。回来上课,一方面是在学习上想要重新整装自己的知识宝库,另一方面也是奢想要从繁琐忙碌的营生中暂时沉淀下来,啜一瓢清新流动的文学泉水。怀带着一腔旧曲重温的感性,在故梦里淡淡地低回沉吟,竟然有蓦然回首的惊艳,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如人饮水。因为难以向旁人叙述内里的感动,便也干脆不说了。
来到Kuliah F记忆中偌大的讲堂,感觉上居然不再有当年的幽深严谨,冷气也不再那么冷冽难耐了。惘然中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是因为邂逅不到原先想象的寒凉抖索、还是为着错失了当年习惯上的熟悉呢?
我们第一天赶到讲堂时课程已经开讲,只好随便坐在后面的位置上。看下去梯级型的位子一整排一整排的都黑压压地坐挤满了人,老中青不分年龄分布四方散坐着。
其中,中国人民大学诸葛忆兵教授的课“此情无计可消除——李清照及其词作”,最是印象深刻。里面引用的虽都是当年倒背如流、耳熟能详的李词,但教授点出了许多新颖的见解,都是先前所不曾留意到的细节。温故知新,再三咀嚼回味,词境依然美妙委婉,眼界却因此豁然开阔,算是得益匪浅。
一个美好的回顾
另一课是台湾成功大学王伟勇教授的“依字声行腔——谈诗词吟唱”,教授在这一课里详细指出吟、唱、歌、诵的分别,并且亲身示范用同一阙词以各种腔调来吟咏,清楚展示各方面的区别。教授对诗词的热忱在课程中毫不保留地显露出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演绎着,一直到连下课的时间都被展延了一个小时。
我仰起头来一句句倾听,同来参加课程的当年同窗就坐在身畔。一切宛如昨日,中间仿似并没有隔离了的那二十多年。在现时与往昔的镜头交错中,我霎时间竟然有些混淆不清。时光,到底淌流往何处去了?
再次归来,行踪所到之处的讲堂、长凳、长廊、绿意擎天的蜿蜒道路、还有那被古树的叶子筛滤过后仍然大幅度从蓝空下洒泼下来的金黄色光影,一切依旧。那么,我们在有限的生命里头所失去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轻风拂过的湖面静默着,只有浮云的投影在波光潋滟间晃动。
下课后有意外的惊喜,当年系上班长特地联系了居住在附近一带的同窗,大家共进晚餐。时光,在杯觥交错间徐徐流转,反映了昔日的光华,也展现了现时的安逸。能够在分离多年后,仍然时有聚首叙旧的机会,是值得珍惜的,也算是一份难得的机缘。
两天的课程转眼结束,回程时我们到讲堂外的停车场取车,意外发现满地遍布的相思子。大家欣喜地不约而同都俯身下去采集,掬起一掌深浅不一的嫣红。心形的豆子在手中滚动,映着夕照下的阳光,竟然牵动了内心深处的一缕思念。
耳畔依稀传来当年朗朗的读书声: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们小心翼翼将相思子一颗一颗地投进随身携带的袋子,就像是把当时年少亮丽的日子也一并装了进去。归去时找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来珍藏,闲时回味话当年,也算是一个美好的回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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