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藉红豆花开的契机,看遍了常熟的四棵红豆树,也算是了却了多年的一桩心愿。
去美术馆看红豆树,是在六号中午。正值花期,吸引了不少前去看花的人。可能是因为与美术不沾边的缘故,美术馆建成这几年来,虽无数次从其门口经过,无数次地为其颇具特色的青灰色墙面所吸引,却从未涉足其中,也不知道在它并不艰深的庭院里,有一棵有四百年历史的红豆树。
红豆花开美术馆
美术馆红豆树原为明末钱岱所有,是钱岱豪宅“四堂”遗物,四百年的沧桑,四堂早已湮灭,古树虽在,却也早湮没在人们的记忆里,只在开花的时候才被人记起。我最初听说这棵红豆树,就是因为它十二年前的那个花期。可惜,那时并不太留神,没想到这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十二年。
红豆树大概有三层楼房那么高,在并不宽敞的庭院里高高矗起,与环树而建的美术馆相得益彰。我想,当初美术馆选址于此,一定也费了一番心思。就建筑本身而言,在古城的哪个地方建造都不影响它的功能,但偏偏选在四堂旧址,又环树而筑,使馆树相依,融为一体,可见是煞费苦心了。
但我总觉得也有一点小小的遗憾。看过其他几棵红豆树后,我发现,它们的身边都有一棵同龄的香樟陪伴,唯独美术馆这棵只是孤木一本。散在民间的时候,古树高耸的树干得北与致道观遗址的银杏相望,西与缃素楼旧址的白皮松相迎,鼎足而立,亦相映成趣。如今,被圈在高高的庭院里,犹如养在深闺,平时少有人问津,多少有点寂寥,也辜负了它深厚的意蕴。
因为听说曾赵园的红豆树也在开花,而且是二十年来头一回,觉得不去看看,似乎有点亏欠了什么,所以,从美术馆出来,我们又直奔曾赵园。
曾赵园红豆树是“小辋川”遗物,“小辋川”为钱岱四堂一园中“胜擅一邑”的园居。小辋川一名大有来历,比照唐代王维的“辋川别业”而加一“小”字,其寓意不言而喻。从现在我们见到的在其废址上重建的曾园“山色湖光共一园”的景色,也可见当年其出诗入画的艺术境界。据说,园内这棵红豆树,为钱岱手植,至今也有四百多年的历史。
从钱氏到曾氏到后来的地区师范再到回归曾氏,这棵红豆树一直与文化连结在一起,而且,还有同为小辋川遗物的一株白皮松和香樟相伴,所以,相较于“四堂”那棵,应该并不寂寞。
九十年代末,因为常去那里找我的一个学生聊天,曾园当时还是常熟高专的分部,我的学生正好在那里做教授,无意中发现了这株红豆树。后来,每次去园里,总要去看看,当然还有它的两个伙伴——白皮松和香樟。时间久了,竟然对它也熟了起来,有时正好和朋友一起去,还会给朋友指点指点,告诉朋友这是明代遗物。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这些信息,树下的石碑上都刻着,我这样做,岂不是好为人师,贻笑大方?
曾赵园红豆花
大概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曾赵园的红豆树与美术馆那棵差不多高,但从树干树冠看,可能略微小一些。据说,这棵树上次开花是在一九九一年,算起来已经有廿一年了。廿一年,曾园经历了巨大的变化,从学校到公园,少了书声,多了喧哗。但在喧哗声里,红豆树和其他遗物一样,依然坚守着那份宁静,从容不迫,花开有时。
在美术馆的时候,听那里的接待员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常熟有三棵半红豆树。这一说法,并非第一次听说。已经看到的两棵都是完整的,并不有什么特殊之处。按照我的理解,所谓半棵,应该是或火烧,或雷劈,虽受了伤,但依然成活的。据此推理,剩下的两棵,应该有一棵是只剩半棵了,那么究竟是哪棵呢?
红豆结果半亩园
从美术馆出来后,我就一直惦记着“三棵半”的说法,很想弄个明白。差不多十天后,终于有了一个机会。 那天上午,我去五星办点事,办完事,想,不如顺便去趟报慈桥吧。因为听说另一颗红豆树就在报慈桥,而五星到那里并不远。于是,就骑公共自行车往报慈菜场那里去。但到了那里,并不见有什么大树,而且,种种迹象也表明,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红豆树。
但我看到了一条叫报慈浜的小街,根据街名推测,这条小街应该是填河而筑。小街大致的走向是东西向,往西就是虞山。我猜测,所谓的报慈桥可能只是一个大致的范围。于是,我沿着小街往西骑,小街曲折,多崎岖,快到尽头时,果真看到面南一小院,院门西侧的柱子上有“旧山楼”的石匾,围墙上面则扯着一个已经破损的“半亩园茶室”的广告,往里看,则有大树矗立其中。我想,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了。
铁栅围着的半亩园红豆树
进入院内,一棵大树为铁栅相围,树上有蓝色铁皮一片,记载着树的信息。看信息,正是我要找的半亩园旧山楼红豆树。或许是相较于前两棵古树年轻了两百岁的缘故吧,这棵有两百年历史的红豆树枝更繁叶更茂,我去的时候,虽然花期已过,但红豆花的残瓣和新结的嫩荚挂满了枝头,把树枝压得低低的,触手可摸。很令我惊异的是,大树的根部另外长出一棵有大树一半粗的小红豆树,与大树并肩而上,我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所谓“三棵半”,那半棵是不是就是这棵小红豆树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三棵半”应该是不包括白茆那棵的,所谓“常熟”应该是指更小的地理范围,即虞山老城区。
院子不大,再往里一点,有一棵银杏和香樟,树龄都在百年以上。从标牌所标注的树龄看,银杏当与红豆同龄,都是半亩园遗物。半亩园是常熟赵氏的藏书楼。依山面溪,曾经是一个花木扶疏,湖石嶙峋的私家花园,因此常有文人雅集,历史上著名的翁同龢“半亩园论书”正发生在此。遗憾的是,几经兵燹,半亩园早已园废楼圮,除了几棵古树,再没有一丝当年的痕迹。
半亩园红豆树
半亩园现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半亩园”,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院。院内朝南和朝北两溜平房,开着什么公司,并不有来时所见的“半亩园茶室”。我去时,树与东面朝西那溜房子的狭隘空间里,竟停着三辆汽车。门口西侧,红豆树的树冠下,一间活动房也占了大树的不少空间。对比前两棵,显然,这棵红豆树的环境要差了许多。
我在第一时间把找到半山楼红豆树的消息分享给我的好友翦雪成诗,结果是,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二进半亩园,更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因此去了一次红豆山庄,看到了常熟最有名的那棵红豆树。
当汽车在波司登男装芙蓉店左拐北走的时候,我有点诧异,一直疑心自称熟悉红豆山庄的翦雪是不是搞错了,因为在我的印象里,红豆山庄应该是在204国道的南侧的。事实当然没错,因为几分钟后,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红豆山庄红豆树
红豆山庄的这棵红豆树,无需多说,它的有名,当然是因为钱谦益和柳如是的缘故。关于钱柳的佳话,读过几本书的常熟人大概也无不知晓的。因为有名,正如慕名去看铁琴铜剑楼一样,我一直想去看看这棵承载了太多文化意蕴的古树。很多次,很多次,我曾想去找寻,都被告知有什么好看的,被一把锁锁在一个破院子里,半死不活的,也因此,一直都没有如愿。
但我一直有一个想法,这个破院子,应该和红豆树一样,是当年的一个遗物。到了山庄,发现全不是我想象的模样。一个略高于周围地面的土墩,被一堵圆形的围墙围着,只在面东开着一个月洞门,却被一把铁锁锁着,无法进入。围墙是现代的,从裸露的红色墙砖可以判定。围墙里面是两棵树,偏东一棵发着嫩叶,是为红豆;偏西一棵,耷拉着树叶,是为香樟。我不明白,为什么香樟的树叶看起来像是缺水的样子,那么有气无力。沿围墙的外围走一圈,在围墙的西北面,有一根钢管斜刺里穿过围墙顶着其中的一棵树,估计是为了防止倾倒。因为为围墙所挡,不能近距离观察,只好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院子的四周,正在大兴土木,许多仿古建筑已成型。据说,政府正在围绕这棵四百年红豆树打造一个占地千亩的新红豆山庄。山庄建成后,想来,红豆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被圈在围墙里,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寂寞了。不过,那些大杂烩式的景点,太过商业化的运作,是否有悖于当年因不耐城市喧嚣而移居乡间的柳如是的初衷呢?
红豆山庄红豆树
四棵红豆树分别在西门大街美术馆,虞城西南隅曾赵园,北门外半亩园旧址以及白茆芙蓉村红豆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