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學時讀到王維詩作《相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心裡就有點得意——十月之後,村子就會被紅豆株給包圍,因為村民這一季的主要作物就是紅豆,多得很——原來大詩人也喜歡這味。
這一點點得意,在我上了國中後才消匿無蹤,因為有次有個同學邀大夥去他家摘「紅豆」。
「這時哪有紅豆可摘?紅豆是過年前採收的呀!」
我內心納悶著,我記得那次是暑假上午輔導課結束。
我們一夥五、六個同學,沿著台糖小火車的鐵軌行走,走過竹林,繞過構樹叢,最後停在同學家魚塘旁的堤岸上,同學指著兩棵四、五公尺高的喬木說:
「諾,這二棵是紅豆,現在莢果已成熟,可以摘了。」
原來我所熟知的紅豆之外另有「紅豆」,我那時大概差一點就掉進水塘裡。
那兩棵喬木的學名叫海紅豆,也稱孔雀豆、大海紅豆或相思豆,也就是王大詩人作品中的正牌紅豆,而王維先生絕對不會喜歡這味,因為海紅豆的種子有毒,切切不能食用——而我內心依存多時的紅豆,是哆拉A夢最愛吃的銅鑼燒內餡的那種紅豆。
為什麼呢?
同學把枝條攀下,摘下念珠狀彎曲的莢果,一打開,只見豆紅而光亮,像一粒心形的紅寶石,而且它的紅色是由邊緣向內逐步加深的,中心點特別鮮紅,又現出明顯的心形,一看到這心形,我的心就潰散了下來。
我心中認定的紅豆,是豆科一年生的直立草本,是許多糕餅甜點常添用的食材。
這陣子連續下了幾天的冬雨,讓村子外田裡的大片紅豆倒伏,這在即將開花結莢的時候,是最不堪一擊的,偏偏連續的雨水在葉面上停駐,形成重量,最後整株倒反伏下,不易著花,就算結幼莢,也會腐壞。
村民一年中,大抵是一季水稻,一季休耕或轉作大菁作肥,另一季則是十月冬的紅豆。
每年十月初時整地作畦、播種,十二月底即可收成,去、前年因颱風及水患,紅豆收成大減,價格直飛而上,原本種玉米、毛豆或短期冬季蔬菜的農民,今年大都轉種紅豆,而這場少有的冬雨,勢必帶來不小的損傷。
其實紅豆最好吃的是豆莢已黃未乾熟時。因為收成、乾燥後的紅豆,加水煮不易熟透,必須先以冷水至少泡約5小時,再加水蒸約2小時,最後與其他食材同煮,才會有紅豆的美味。而黃莢紅豆將熟未熟,顆粒大,只需半小時即可煮透,拌入紅糖,就是鮮味的紅豆湯粒了。
只可惜種黃莢紅豆不易保存,現摘現吃最好。
現在好?還是一千二百多年前好?
去了唐朝王維先生單純直述的相思,還好我想起王菲唱《紅豆》時的密密濃情,旋律宛若紅紅的血液,從心裡慢慢的流出,周行身體的每一處,浸潤著每一個小小的細胞——那是永遠也揮不去的糾葛。
在我們吃著甜甜的麵包餡、車輪餅、年糕、粽子、紅豆湯、紅豆餅時,也許也想想,什麼樣的相思才現代。